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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约·启示录Revelation
14:14 And I looked, and behold a white cloud, and upon the cloud one sat like unto the Son of man, having on his head a golden crown, and in his hand a sharp sickle.
14:14 我又观看,见有一片白云,云上坐着一位好像人子,头上戴着金冠冕,手里拿着快镰刀。
14:15 And another angel came out of the temple, crying with a loud voice to him that sat on the cloud, Thrust in thy sickle, and reap: for the time is come for thee to reap; for the harvest of the earth is ripe.
14:15 又有一位天使从殿中出来,向那坐在云上的大声喊着说,伸出你的镰刀来收割。因为收割的时候已经到了,地上的庄稼已经熟透了。
14:16 And he that sat on the cloud thrust in his sickle on the earth; and the earth was reaped.
14:16 那坐在云上的,就把镰刀扔在地上。地上的庄稼就被收割了。
第一章 崩溃的王座
Chapter I: Armageddon
A.D.2002.02.22.
华盛顿。
凌晨二点二十二分,阴暗天空中的星辰比此时公路上的汽车还要稀少。斯丹顿公园的一角,一个躺在长椅上的无家可归者在寒风中翻了个身,随手拉拢那辆装着她全部家当的超市购物车,挡住汽车带起的气流。
一条野猫轻巧地跑过来,伸出前爪拨弄从购物车钢丝缝隙间露出的塑料袋。声音吵醒了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购物车主人,她踢了踢购物车,野猫闪电一般窜开,但立刻又悄悄走近。
无家可归者骂了一句,自顾自地睡觉。
这时,夜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光点的亮度超过了月亮,躺在长椅上的女人以为有警察在用手电筒照她,抬起头后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光点一闪即逝,一道巨大的蓝色光环随后以光点消逝处为中心扩散,离子化气体的弧光像投入水池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在夜空中扩散,直至完全消失。整个过程就仿佛在天空中忽然有一只蓝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咪”的一声厉叫,野猫逃窜得无影无踪。
***
早上六点,霍始达[Starr Hoffman]醒来时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他匆匆洗完澡走到楼下厨房时,妻子阿琳[Lynn Hoffman]正捧着个草莓酱的玻璃瓶在看电视。
“早安,甜心。”霍始达说,“今天天气真好。”
“嘘,快看新闻。”阿琳把草莓酱放到餐桌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硬面包圈塞进烤面包机里,最后给他倒了一大杯牛奶。在做这一串动作的时候,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冰箱边的小电视。
“又是恐怖分子吗?”霍始达心不在焉的坐下,从报纸中抽出体育版来看。红人队的教练辞职……奇才队选秀……他一篇篇地扫着,MSNBC早新闻主持人威廉的声音同时传进他的耳中。
“……由于本次事件,正在犹他州参加冬奥会闭幕式的总统已经乘坐空军一号前往亚利桑那的空军基地,并将在那里指挥军事力量。另外,白宫的疏散工作也已完成……喔,我们的记者桑德虏现在采访到了麻省理工高能物理实验室的秦赛力[Cedric Qin]教授,请看画面……”
高能物理?霍始达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只见电视画面下方赫然打着硕大的醒目字样:“外星人入侵!”
“砰”的一声,面包圈跳了出来。阿琳把烤好的焙狗和白脱递给他,喃喃自语地说:“上帝啊,真让人不敢相信。外星人!”
秦赛力有一张亚裔的脸孔,正侃侃而谈:“过去两个月来,NASA的近地物体研究中心从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物体接近。三蕃市湾区和大华盛顿区上空的外星飞船体积达到300X300X200立方英尺,纽约上空的那艘体积更是另两艘的两倍。这些飞船在三个多小时前出现在现在的轨道上。如果遵循普通的航空推动,这样大小的物体会在接近地球的一个月前被发现。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外星人已经掌握了类似空间跳跃的科技。”
霍始达慢慢地吃着早餐,注意力完全被电视所吸引。画面切到了纽约上空,世贸中心被摧毁后留下的空阔天空中看不到任何东西。然后电视台开始放一段刚从SR-71高空侦察机上拍摄的镜头,一个巨大的灰色物体悬浮在约十万英尺高的平流层中,不规则的外形上似乎没有任何的金属光泽。
“那个就是外星人的飞船?”霍始达问。
“好莱坞的那些模型师都该感到羞愧。”阿琳评论道。
电视画面又切回了MSNBC的直播室,一脸严肃的皮特威廉继续报导:“刚才印度总理瓦杰帕依发布消息,确认了新德里上空有一艘外星飞船。目前为止,全世界已经有十二个国家上空发现了外星飞船。这些国家是:美国、英国、法国、中国、俄罗斯、日本、德国、墨西哥、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以及韩国。已经被发现的外星飞船的总数达到了四十二艘,全部停留在大型城市的上空。”
电话铃响了。阿琳拎起电话:“你好,霍家。……哦,是白丝[Besty]啊。……是的,我在看电视。太惊人了。……对,95号公路已经封锁了,我们下午的健身活动……啊,那就取消吧。没问题。……真的吗?娜丽[Nally]今天生孩子?……我要带些小甜饼去看望她……”
霍始达盯着电视上的飞船,模模糊糊地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那个东西。他想了想,却没有头绪,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
“所有的外星飞船都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们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目前外星人似乎没有敌意,总统与世界各国首脑将于东部时间八点通过电视会议进行磋商,寻找与外星人沟通的方法。”
霍始达吃完面包,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阿琳挂断电话,嘟着嘴说:“亲爱的,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不就是去不成健身中心么,改到附近的社区健身房去就行了。”
“我是说那些外星人。亲爱的,女人的直觉是很灵验的。他们一定是来毁灭地球的。”
霍始达抹抹嘴,叹了口气。“让那些政府官员去操心吧。”他说,“希望汽油不要再涨价。”
“你不能请一天假么?在地球被毁灭前的最后日子里留下来陪我吧。”
“你X档案看多了吧。”霍始达啼笑皆非地开始穿外套,“八点我还有一个手术,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我现在也得去上班。”
“行了,你去吧,小心别让外星人抓走。”阿琳送他到车库门口,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再见。晚上我一定好好陪你。”
霍始达开车出了住宅区,拐上高速公路。今天马里兰的天气出乎意料的好,蔚蓝色的天空晴朗无云。高速公路上的车流速度有点慢,可能是由于前面95号公路被封锁的缘故。他随着车流放慢速度,周围的车里几乎都在听收音机里关于外星人的新闻。霍始达也打开了收音机。连音乐台的DJ都一本正经地开始介绍外星人的最新情况,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把电视新闻再炒一次冷饭而已。
“目前各国上空外星人的飞船仍然毫无动静,总统说……”
霍始达下意识地望望车外的蓝天,他明白自己无法看到20英里高空的飞船,但仍然情不自禁地仰天看了几眼。
到了封锁的路口,他还是朝前开去。一个警察示意他停了下来。
“嗨,伙计,路封了,没看见标识吗?还是想让我扣你的分?”
“我是外科医生,八点有个很重要的手术。”霍始达说,“有别的路能到毛尔丁纪念医院[Mauldin Memorial Hospital]么?”
那个警察看了看他的证件,说:“你等着。”
他摸出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拿着霍始达的证件到路边另一个警官那里去了一下。回来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块桔黄色的纸片。
“把这个通行证挂在后视镜上。”那个警察说,“然后你就能从95号公路走了。不过这块牌子的有效期只有一天。”
“真够麻烦的。”霍始达嘟哝着说。
那个警察同情而严肃地看着他:“听着,伙计,我理解你。可是你得明白,从今天起这个世界和以前再也不同了。”
霍始达困惑地继续驾车上路。公路上只有他一辆车,霍始达踩下油门,把速度拉到90迈,反正今天也不会有人抓他超速。疯了,全世界都疯了,他想。或许明天他们会宣布这一切都是谣言,要不就是把陨石什么的误认了。这真可笑,仅仅是空间轨道上的几个不明物体,人们就认为外星人来了?而全世界人的生活都将为之改变?
这真可笑。他想。
***
到达毛尔丁纪念医院时,已经七点三十五分。霍始达匆匆忙忙进了更衣室。
“嗨,始达,看新闻了吗?”麻醉师秋山笛[Sandy Church]对他喊。
“看了看了。”霍始达边脱下外套边问,“二室的麻醉准备工作完成了?”
“半小时之后我就会让他象在妈妈的怀里一样睡着啦。你说那帮外星人会进攻我们吗?”
“我才不关心什么外星人。”霍始达没好气地说,“那些家伙只会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这么说你是反对派了?”秋山笛兴奋地说,“加入我们的‘外星人反对组织’吧,我们一起给‘外星人欢迎会’一点颜色瞧瞧。”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啊。”
“都是医院员工刚成立的俱乐部,可热门啦。”
“砰”的一声,霍始达重重地关上衣箱。
“谢了,我不感兴趣。”他冷冷地说,走出更衣室。
“早啊,老霍。”沙璃[Rick Sharwens]从后面赶了上来,“手术你都准备好了吗?”
上帝啊,总算有个正常人了,霍始达想。
“没问题。你也准备好了?”
“嗯。希望今天这个病人的头骨别象上次一样厚,那天我整整化了四十分钟来锯开他的脑袋。”沙璃撇撇嘴,又说,“对了,你说外星人有类似头骨的组织么?”
霍始达猛然转身面对他的年轻同事,声音大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让见鬼的外星人下地狱去吧!要是待会儿手术的时候你再提起他们,我就用止血钳把你的嘴巴封住!”
“行行行……唉,这么激动人心的大事发生了,你却不闻不问。”
霍始达不去理他,自顾自的朝消毒室走去。沙璃紧跟上来,压低了声音说:“知道吗,老霍?不管你怎么看,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当心,并做好一切准备。政府在这件事上撒了谎。他们对外声称外星人没有动静,其实他们一早就已经在和外星人秘密联络了。”
他们在消毒室里洗澡,并换上浅绿色的手术服。霍始达拦住沙璃的话头,说:“别瞎传谣言了。既然是秘密联络,你又如何知道?”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老火腿了。啊,这是我们的黑话,”沙璃摆出专家的姿态解释道,“火腿就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意思。今天清早我刚看到CNN的新闻,立刻就跑到我的电台那里,想和外星人通话……”
“我还不知道你会这门外语。”霍始达举着双手边等清洁液流干边挖苦道。
“……你猜怎么着?在飞船方向有一个强烈的电波源,频率十分奇怪,不停变化,低的时候只有工频,高的时候几乎到毫米波波段了,我可怜的老健伍根本收不到。要是有台AR7000就好了……我爬到房顶用碟形多普勒雷达换下八木天线,然后搬出MMT的功放……”
“嗨!别用一大堆你们的术语吓我。后来你听到小布什和外星人的悄悄话了?”
“后来直到六点半左右电波消失,我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要不是手已经消过毒了,霍始达真想好好修理他一顿。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发现政府方面的电波回答,但我敢肯定那是外星人在寻找和地球人联系的方法。”沙璃用极认真的口气说,“后来被政府发现了,于是他们就转用更秘密的方式对话。哎,你别急着走啊,听我说下去……”
两人穿过一道道自动门,护士给他们戴上塑胶手套。他们到达手术室的时候,正好9点。助手们在调整体外呼吸器,病人已经地躺在那里,他看上去有点紧张,老是朝头顶上方看,好像想瞧见自己新剃的光头上那个紫色的手术记号。霍始达微笑着和他聊了几句,使他平静下来。
“好了,动手吧,孩子们。”霍始达说。然后他还不忘盯了沙璃一眼,后者立刻在嘴唇外的口罩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护士开始向病人的静脉内注入各种药物。秋山笛让病人吸入麻醉气体,不一会后病人便进入了深深的休眠。各种生命监测器嘀嘀答答的工作着,病人的脑部MRI图像整齐地排列在泛光屏上。几个实习医师略带兴奋地等待他开始动手。这一切多好啊,霍始达想。平凡的日常生活。
忽然,他听到一个美妙的旋律。
“谁把音响带进来了?”霍始达皱着眉头问。
沙璃夸张地绷着嘴唇,哼哼唧唧地摇头。其他医师和护士们对看了一眼,也摇头否认了。
“见鬼,现在它消失了。虽然它很好听,但还是会影响手术的。”霍始达在手术室里到处搜索,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物体,只好放弃。
手术正常地进行了下去。等到沙璃在病人头骨上打好第四个钻孔的时候,霍始达已经快把音乐的事忘光了。
沙璃开始用钢丝锯一点点在钻孔之间割开病人的颅骨,嘴里小声地哼着RAP。“你象个快乐的屠夫,”霍始达和他开玩笑道,“把你现在的形象描述给病人听的话,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让你动手术了。”
“啊,完美的杰作!”沙璃洋洋得意地轻轻掀开头盖骨,向众人展示手中的切面,“该你上了,老友。”
“OK。只要你别在旁边哼那个怪调子让我分心。”
“刚才你还说它好听来着。”沙璃抗议道。
“刚才?刚才那个旋律不是格里高利圣歌吗?”
“怎么可能?”沙璃拎着头骨说,“明明是吹牛老爹的新专辑!”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个音乐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要向院长提抗议。这个手术室的隔音效果太差了。”霍始达开始发牢骚,“不过这倒给了我一个机会。现在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个调子么?”
“是啊。”沙璃说。
“啊哈!这明明是格里高利圣歌嘛。”
沙璃瞪着他,好象见到了外星人。“你需要休息了,老霍。一定是那些外星人把你弄得心烦意乱,以至于连美妙的RAP都分辨不出。”
“抱歉,两位。”另一个医师打断了他们,“我们还在做手术呢。”
霍始达和沙璃不好意思地停止了争论。那个医师接着说:“不过你们都需要休息了,这个明显是恩雅的音乐啊。”
“什么?!”两人齐声大喊,几乎可以把深度麻醉中的病人吵醒。
“呃──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一个护士插进来说,“我想这的的确确是小甜甜的新歌。”
手术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而就在此刻,那个音乐又象来时那样神秘失踪了。
众人面面相觑。霍始达清清喉咙,说,“行了,别管那个了。我们……还是先做手术。”
护士把柳叶刀递给他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霍始达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定下心来,把精神集中到工作上。
头盖骨移除后,病人的粉红色大脑整个暴露在霍始达面前。今天的手术相对而言比较简单,这是一个重度癫痫病人,手术的目的是切断他大脑左右半球之间的胼胝体。虽然根据现在的理论,药物控制和心理治疗是更被推荐的手段,但对于这个特殊病例来说,常见的方法似乎无济于事,他们只能回到截断胼胝体这一已经显得过时的手术。唯一要当心的是不要伤到脑干和延髓,但这对象霍始达这样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来说轻而易举。
他手中的刀锋接近了病人大脑外的脑膜,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象切黄油那样的手感。但忽然间,他看见病人的大脑颤抖了一下。
完了,真的产生错觉了,霍始达想。大脑中没有感觉神经和肌肉,怎么会动?
他收回刀,再次定定神,觉得脑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个护士见他的脸色更差了,关心地问:“霍医生,没事吧?”
霍始达刚要回答,突然间,格里高利圣歌的旋律以巨大的音量爆发出来。他一个踉跄,头痛得好象要炸开,差点儿顺手把刀戳进病人大脑里。各种生命监测器疯狂地转动,哔哔乱响,霍始达惊恐地发现病人的大脑象通了电的青蛙腿一样噗簌簌不停跳动。手术室里一片混乱,每个清醒的人都捂着耳朵开始呻吟起来。霍始达听见天籁般的男声唱诗班唱出了一个雄壮嘹亮的长声,所有的乐器都跟着奏响,手术室的玻璃门“啪”地震成满地碎渣。手术台边的仪器呲呲地冒出火花,他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一大锅钢水在沸腾,眼前灰暗,一片金星。护士们倒在地上痛苦地喊叫。沙璃抱着头狂乱地在手术室里四处冲撞。音乐仍然无休无止。霍始达再也忍不住,跪倒在手术台边,口中发出无意义的悲鸣。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颠来倒去地想,思维被强烈的头痛搅得不成形状。
然后他在一片混乱中听见脑电波监视器在一通疯转后拉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病人死了。霍始达的全身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部,他听到轻微的几下“哒哒”声,还以为是耳膜附近血管充血造成的幻听,但当他勉强抬起头后,便发现病人的大脑正在颅腔里扭动。那些轻微的声音是大脑周围的小血管在一根根地断裂时发出的。
他咬牙忍受着剧烈的痛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脑象有蝴蝶破茧那样,一点点地从颅腔里挣扎出来。最后,整个大脑“啵”的一声跳了出来,下面还拖着一根长长的从脊椎腔中拉出的完整的脊髓。
幻觉,这是幻觉,霍始达告诉自己,但他接下来就看到病人的大脑漂浮在空中,缓缓向破碎的手术室门飞去。霍始达的眼前飞舞着五颜六色的光环,额头里的钢水好象开始汽化了,要把头壳涨破一样。他盯着那个大脑,直到它消失在门外,全身象在噩梦中一样几乎不能移动。
圣歌的咏唱越来越狂烈。一声长长的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地上的护士嘴里穿刺出来。她捂着头,不停向手术台脚撞去,一边尖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没撞了几下,她就血流满面。霍始达挣扎着勉强挪到她身边,用剩下的力气拖住她。
“朱莉!别做傻事!”他抱着她喊道。
满脸是血的护士停了下来,松开抱着头的手,朝他露出一个抽搐的笑容。
“小甜甜……我来了……”她梦呓般地说。
“咯”的几声轻响过后,大量的血从她的头上涌出来。霍始达努力想把她抱起来抬高头位止血,但他忽然在震惊中看见她的头缓缓裂开。护士帽早就在刚才挣脱掉了,沾满血污的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她的头皮象虫蛹一样绽开来,头骨沿着顶部的三道囟门骨缝裂成三瓣,仿佛是成熟的果实。
霍始达大叫一声,在他怀里,护士的大脑一点点从颅骨破裂处冒出来,脑膜闪烁着鲜艳的光泽,最后整个飞到空中。霍始达象触电一样地把护士软软的身体推开,接着,他看到护士的脑在空中沿着看不见的轨道飘往门外,消失在阴影中。
我疯了,他绝望地想。
然后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是的,我要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霍始达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在一阵阵头痛中还能清晰地听见那句话,但他猛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要离开。”他的声音在圣歌的背景上庄严地说。
“砰”的一声,象熟透涨开的西瓜那样,另一个医生的头也爆了开来。粉红色的大脑象气球冉冉升起。
另一边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沙璃摔倒在地上的同时拉翻了一个器械架。他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蹒跚地游走。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当他跌跌撞撞走近手术台边的时候,霍始达听见他喃喃自语地说。沙璃的头部也开始格格作响,但却没有裂开。人类的颅骨在幼年愈合后严丝合缝,能经受极大的破坏力。
“……天堂的大门还没开吗?”沙璃轻声说。他象喝醉了一样四处折腾,最后找到了一把骨锯。
“不!沙璃!不要!!!”霍始达狂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沙璃开始咬牙切齿锯自己的头盖骨。霍始达想去阻止他,但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难以行动。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听见自己的头顶也传来了“格格”的声音。一个可怕的想法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会变得象同事们那样。
不,那样不行!霍始达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他死命捂着头,仿佛这样就能不让它裂开。沙璃那边“吱吱”作响的锯骨声音让他惊恐万分,而更要命的是,他竟然隐隐感到那种声音在他的背脊上引起一阵酥麻的快感。
他慌乱地到处翻找,发现了一个用来给手术对象做头部固定的不锈钢环,立刻把它戴到自己头上,把调节螺丝死死拧紧,几乎要嵌进头皮里去。
刚戴好,又一个护士那里传来了“砰”的一声。“我要离开。”霍始达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他茫然地站着,一时不能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一点鲜红的骨渣溅到霍始达的脸上。他顿时清醒过来,并意识到那是沙璃的。霍始达急忙冲到沙璃边上,一拳挥去,正中他的手臂,把他手里的骨锯打飞了出去。沙璃的脸转向他,露出古怪的笑容:“老霍……你不来吗?”
他摸到头顶的锯缝,开始使劲把它扳大。
“住手!”霍始达喊,用力拉住沙璃的胳膊,但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强大。他立刻明白那是意识失常者的特有现象。
“啪”的一下,沙璃把自己的头骨扳下了一块。血喷得霍始达满脸都是。沙璃的表情在痛苦中扭曲了一下,但他的大脑立刻分泌出超量的内啡肽冲淡了痛楚。他稍微停了一下,慢慢地对霍始达说:“我在那里等你。”
霍始达被他诡异的笑容震惊,退了一步。沙璃的大脑就在这时从头骨碎裂口钻了出来,留下一具软软倒在地下的躯体。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慌乱占据了霍始达的心。这并不是看见眼前血腥场面的那种慌乱,而是一种莫名的烦躁。他第三次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他的嘴根本没动过,那个声音仿佛是直接投射在脑海里的一样。
“快跟上……要来不及了……”
“不!”霍始达大叫,以仅存的微弱理智对抗脑海中的那个念头。但他的手却不受控制般地朝头上的固定环伸去,一点点拧松螺丝。
“不……”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霍始达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借以分散注意力。他的手在口中短暂的剧痛中停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朝螺丝钉移去。
一切都完了,霍始达想。在绝望中,他看到了被沙璃所推翻的器械架,冲过去摸到麻醉液化器,一把拔出呼吸罩戴到脸上。
如果要死的话,就毫无痛苦地死去吧。他这样想着,拧开了阀门。异氟醚的混合物冲进他的肺里,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凋萎的林中响起一声鸟鸣,
它显得空虚,在这凋萎的树林。
可这鸣声又这般地圆润,
当它静止在那创造它的一瞬,
宽广地,就像天空笼罩着枯林。
万物都驯顺地融进鸣声里,
大地整个躺在里面,无声无息,
飓风好似也对它脉脉含情;
那接下去的一分钟却是
苍白而沉默,它仿佛知道,
有那麽一些东西
谁失去了都会丧失生命。
──选自Rilke诗集
第二章 弃守
Chapter II: Liberate Te Ex Inferis
“亲爱的,快起来,你要迟到了。”
“阿琳,让我再睡会儿……”
霍始达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明亮。他躺在手术室硬梆梆的冰冷地面上,全身关节酸痛,脑袋里象宿醉未醒一样发涨。周围一片死寂,霍始达能听到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疲惫地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落到手术室的地上,整个人顿时僵了。
这不是噩梦。
他看见满地的鲜血。沙璃倒在地上,头部血肉模糊,不成形状。他的同事们都只剩下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从霍始达的角度看去,另一个医生头骨上的裂口正对着他,露出里面的空腔。